(五)
Y从家乡回到学校。她明显瘦了。她不再和我谈未来,显然是做好分手的准备。我了解她,这种准备对她来说一定是撕心裂肺的。她知道自己竞争不过W,分手是理所当然。
我无法接受和Y分手的现实。她是我第一个女友,关于女人的一切知识都来自她。一年多前,我唯一的一双鞋烂了,雪水从鞋底进入。贫穷让我只能忍受,大冬天的,脚一直泡在雪水里。她注意到后,默默地给我买了一双鞋,偷偷交到我手上。我接受了那双鞋,也接受了那份感情。
Y的家境比我强太多。确定男女朋友后,我每天的伙食大幅度改善,是她出的钱。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年。其后我开始挣钱,数目可观,不需要她资助了。
当时一直觉得,不能见异思迁,不能对不起人家。宁可她负我,我不可负她。
所以不断告诫自己,不要多想,接受现实。昨晚教学楼前的雨中,那是最后的告别。尘封它,不要再去触碰。忘记吧!!
可是,理性控制不了情感。走在校园里,看着来来往往的人,又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W,希望看到她,那是惊喜;又怕看到她,那是折磨。
晚上和Y分别后,回到了宿舍。发现床上有一本书,一盒磁带,还有些荔枝。
一看磁带就知道是W送来的,那是德彪西的钢琴曲《月光》。书的名字叫《蒋碧微回忆录》。书里还夹着一张纸条,上面写:荔枝吃完后核不要扔,我有用。
我洗漱完毕后,躺在床上,打开那本《蒋碧微回忆录》。这本书讲的是徐悲鸿前妻蒋碧微和一个叫张道藩的故事。张道藩已婚,娶的是一个法国女人,非常贤惠体贴,依附着张道藩生活。张道藩就是她的全部。
书的扉页上,只印着一行字。蒋碧薇写道:“为什么你在爱着她的同时,又爱上了我?”
(六)
还有几天就要毕业了,很多同学已经离校。
那天下午,Y把我叫到教室,Y的父亲也在。那是一位慈祥的老者,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。显然Y已经把要和我分手的事告诉了他。
Y显得很平静,拿出些钱,对我说:“这是你的钱,你拿着。”
自从我开始挣钱,挣来的钱都由Y保管,我只留些零花钱。现在她要把“我的钱”还给我,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。
忽然间,觉得嗓子一阵难受,说了句“我马上回来”,冲了出去,一直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,痛哭失声。
十多分钟后,返回教室。Y在和她父亲说话,看我回来,便开始交代一些事情,包括要我提前打包,好好收拾,别落下东西等等。我意识到,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体会Y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了。
最后,Y拿出自己的毕业纪念册,递到我面前,说:“你也给我留个言吧。”
我强忍泪水,用正楷在她的毕业留言册上写下了“永远幸福,永远珍重”几个字。
写完后,Y看着我,脸色苍白,说了句:“那就再见了!”
我说:“不,明天去车站送你。”
(七)
送走了Y,心里空荡荡的。刚刚在车站,因为还有别的同学在,和Y没有拥抱,也没有眼泪。随着列车远去,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。
回到校园里。看着四周张贴着我自己亲笔写的“热烈欢送毕业生”的大字标语,心里更不是滋味。此时此刻,同学们都已离开了学校。4年的朝夕相处,每个同学的音容笑貌都是那么的熟悉,似乎随时都能见到。只是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,也许是永别。
蒋碧薇那本书是W从学校图书馆借的,我得给她送去。晚饭后,去了女生宿舍楼前,托人把W叫下楼来。
原本想书交给她就走的,真见面了,两人谁也不愿意离开。
“书看了吗?”答:“看了。”
“你们的同学好象都离校了,你什么时候走?”
“还没定。你呢?”其实我原计划明后天就走。W的家就在这个城市,也不存在哪天走的问题。
“我们明天考最后一门,然后就放假了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,W说我们去小山上走走吧。边走边问:“你们宿舍好象要封楼了,你住什么地方啊?”
我随口答道:“先住学校招待所吧。”其实根本没这个打算,本来明后天就要告别这个校园的。此时,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的话。
到了小山上,说了会儿话。我知道W明天要考试,就催促她回去。W说没事,不想走。
是啊,哪里想走。那时候交通不便,从我家到这个城市,要经过三轮车、公共汽车、火车、轮渡,需要一整天才能到。那时候也没有电话,甚至居无定所。一次离别,就可能是永别。
我们在小山的一侧坐下,一直说话。谁知这一坐就是一夜。接近凌晨时分,W有些困了。她学习刻苦,成绩很好。最近期末考试,估计也是经常熬夜。
W抱着我的胳膊,头靠在肩膀上,睡着了。我抬起胳膊,把她抱在怀里,让她好好睡。
她睡着,我一直看着她。她真的好美!无法用语言来描述,语言太苍白。白皙的脸上无需粉黛,直而翘的鼻子,棱角分明的嘴唇。
就要分别了,这么喜欢她,如果现在不吻她,将来一定会后悔。看着她,想象亲她的唇,近在咫尺,就是迈不开这一步,过不了心里这个坎。
最后,还是没忍住,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。不知道是把她亲醒了,还是她根本就没睡,伸手搂住我的脖子,开始笨拙地亲吻。我是过来人,她显然还是个生手。
一两分钟后,她把发烫的脸贴在我的胸口,声音有点儿颤抖。她说,我很害怕,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这个漩涡。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,没想到这么弱,这么不堪一击。现在睁眼闭眼全是你。我害怕,真的害怕,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,好害怕。”
我拍拍她,说天亮了,你得回去准备一下,别考砸了。中午我去找你,我们一起吃饭。
和W分别后,我最后一次去了住了4年的宿舍。宿舍已经封楼。传达室的大爷特别允许我进去看一眼。宿舍里一片狼藉,还没打扫。
满怀伤感地再看一眼自己的床铺。忽然发现床下角落处有一个红色的东西。那是一个米老鼠钥匙链,开心笑着的米老鼠抱着一颗大大的红心,一支黄色的箭在红心上穿过。
一个场景浮现在眼前。清晨,学校组织所有学生绕学校围墙跑步。那时候和Y的恋情刚刚开始两三天,对同学们还处在保密阶段。跑步时,班上几个女生从侧面跑过,Y把一个小东西偷偷塞到我的手里。就是这个米老鼠红心钥匙链。
我把那个红心攥在手里,心口一阵一阵剧痛。
文章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