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人生中,一见钟情且两情相悦的事情,遇到过一次。也就是这一次成为我挥之不去的遗憾。
我高考完去贵阳面试回来的路上,和父亲坐了一辆长途大巴。那个年代,长途大巴上的骗局特别多。基本上就是司机和骗子同谋,几个人里应外合演一出戏——比如我当时遇见的套路就是: 一个妇女在车上“偶遇”债主,妇女说自己家人重病,声泪俱下,要求债主还钱。债主耍无赖,说要钱没有,只有随身带的一箱红塔山,要救拿去抵债。然后一堆龙套跟着起哄,建议妇女“便宜”卖掉这箱红塔山,让大家都帮帮忙,随便买几条。 这个骗局可以说剧本写得非常好。充分利用了乘客的同情心,和人类皆有的爱占小便宜的心态。你想,当时一百多块一条的红塔山,她半价就卖给你,而且你还是帮助了弱者。这个骗局起码有7、8个演员参加,把氛围烘托得特别的逼真。说实话,绝对不比专业的演员差。
当然,这箱所谓的红塔山是假烟,并不值钱。 当时我只有18岁,说实话没有什么社会经验。但是我就是从几个骗子不经意间对视的眼神中,凭直觉看出了破绽,但是我不敢说——因为我身后当时就坐着两个专门负责起哄的骗子。 当时车上的大部分乘客都被骗了,连我父亲这种见过世面的人,也差点想掏钱。我使劲拉拽父亲的手说,你既然不抽烟,就不要买了。父亲也看懂了我的眼神,收起了钱包。 但是坐在我附近的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,年纪和我差不多,却忍不住要掏钱买。我小声的说,你也不抽烟,买来干什么。她说我可以送家里人啊。 说实话当时我也不敢大声劝说,因为骗子团伙人多势众,要是过于明显的揭穿骗局,很可能招来报复。我也担心自己和父亲的安危。我只能轻微的给姑娘使了一个眼色,说真的别买了。但她还是没有明白我的用心,最终还是买了一条假烟。
等中途骗子们都一哄而散下了车,有人发现买的烟是假烟的时候,乘客们才恍然大悟,虽然知道被骗了,但是哑巴吃黄连,已经无济于事。这个时候姑娘才知道我当时提醒她的用意,但是她不但不难过,反而特别感激我,她的座位本来在我的侧前方,隔着一个过道,她不时的朝我的方向看,看得我脸红心跳。因为说实话,她真的是个特别标致的姑娘,完全是传统的中国美人的长相。尤其是长发飘飘的样子,对于18岁的我无法抵挡。她也察觉到我的局促,干脆直接走过来跟我父亲说,叔叔,我想跟你儿子聊会天,和你换个座行吗。 我父亲立马会意,就坐到前排去了。姑娘坐在我身边,说刚才谢谢你啊。我说也没能帮到你。她说帮到了,心意到了啊。我们聊了一会后,她知道我可能要去北京读书,有点失落。她说我有点困了,借你的肩膀用用。然后她就这么靠着我,睡到了终点。
那几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意外、兴奋、惶恐、甜蜜混杂的几小时,一个18岁的少年,和女神一样的姑娘依偎在一起,感觉就像做梦一样。从来没有想过,那种书里面才读过的书生遇佳人的桥段,会真实的发生。下车的时候,姑娘跟我说,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以前见过?我说什么时候?她说毕节这么个小县城,我们遇见过,只是你不记得了。没想到今天在车上又见。我给你留个地址,如果你以后去北京读书,记得给我写信。 她给我留的是一个广州的地址。我猜她平时应该是在广州打工。
但可惜的是,所有的美好,都大多是悲剧的结局。 我去北京读书的第一年,因为对大学的环境极其厌恶,所以患上抑郁症。就是那种比较悲观的文艺青年状态,天天写诗,也不怎么爱理人。
有一次我发现她给我写的信笔迹不对,语气也不太对。就回信说,你为什么要找人给我写信呢,亲自给我写封信有那么难吗。
她很快给我回了一封信。信上全是泪斑。她说我家里很穷,所以我中学毕业就到广州去打工了。我没有读太多书,心理很自卑,又怕词不达意,怕你看不起我,所以才找人替我给你写信。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,但一直都不敢说,我知道我们不太可能……她在信的末尾,留下了她的call机号码,要我打电话给她。
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就是,我没有打那个电话。我因为抑郁症,当时状态很差,说实话也没有真的体会一个哭着写信的姑娘的心情。
等半年后我抑郁症好了,想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,却找不到这封信了。而且我再写信,也没有等到回信。 从此,我和她失联了。等我毕业去到广州工作,我还专门去她留给我的地址看过,早已经被城中村改造变得面目全非,地址都不存在了。
我知道,即便我们没有失联,也可能走不到最后。也许最美好的记忆,就是在长途汽车上的那几个小时,那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,一次次的心有灵犀的对视和会意。 我真正一直不能释怀的是,我觉得我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她。当一个年纪轻轻就出来谋生的姑娘,在忐忑不安中鼓起所有的勇气,把心理最脆弱的那一面展示给我的时候,我什么都没有回应。和这个冷酷的世界一个可耻的鸟样。我没有回馈她一点点力所能及的美好,这完全是不可原谅的。 在此之后,我的人生再也没有遇见过这样心动故事,以及那样让我心动的姑娘。它只能、只会发生在少年时代。我不知道这个姑娘现在生活在哪里,但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,也一直在心底,真诚的祝你幸福。我会永世记得那个夏天,记得那个依偎在我肩膀上的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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